当医生得知父亲查出了肺癌:我的内心很“挣扎
本文作者:刘彦国,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擅长:手汗症、肺癌、胸腺瘤、肺大泡、气胸等。
刘彦国教授
疫情这两年,有几个词经常被人提起,那就是“白衣天使”“逆行者”“医护人员”,在疫情期间,医护人员冲在了疫情的第一线。
但医生有时候也会面临着难以解决的问题,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。就像北大人民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刘彦国,他是全国顶尖胸外科专家之一,他在面临父亲患肺癌的时候,也像普通人一样经历着无奈、挣扎。
以下为刘彦国教授撰文:
那是2017年11月的一个星期一,爸爸结肠癌手术后第4年例行复查。我陪他在CT室拍片。片子照完了,我带父亲先走。这时技术员把我叫住了说,刘大夫,您等一下。
我心头一紧,立刻意识到可能有情况。
回到CT机旁,我看到右肺下叶一个实性占位,直径约1.5厘米,周围型的。我盯着屏幕,心里一阵阵发紧。我知道,这很可能是结肠癌转移到肺了,但不知道有没有转移到其他脏器。
我在CT室站了很久才出去。爸爸问我怎么了,我说“没事,照的不清楚,技术员让我看了一下。”
我约了个全身的PET-CT。结果出来后显示肺里面确实是个恶性肿瘤,全身其他地方都没有转移。
好吧!谢天谢地。
晚饭后,我告诉爸爸说肺里有个结节,得再做个手术。爸爸半天没说话,而后问我:“是转移了吧?”我说不一定,也许是肺里新长的原发肿瘤。
他想了想说:“算了,别费劲了。年龄也大了……”我说:“能治好。”爸爸没说话,早早地睡了。
第二天起床后,爸爸问我:“你感觉能治吗?”我说能治。他说:“你掌握着看,如果要是不好治就算了,别费那事了。”我说好治。他说:“要那样的话就做去!”
我带着父亲办住院手续,就像他小时候带我看病一样。我陪他辗转在各个辅助科室做各项术前检查、去食堂吃午饭、去医院对面的咖啡馆坐着享受午后阳光、喝下午茶。我们不紧不慢,边走边聊,聊到这儿、聊到那儿。
星期三早上,我亲自陪爸爸进了手术室。在手术间外走廊等待的时候,朝阳从窗户外斜照进来,打在床上,打在地上,暖暖的。我搬了个凳子倚床坐下,爸爸在床上躺着。我发现,爸爸是老了,没有了我印象里的那种一贯的威严,而多了份慈祥。
他老了,像个孩子,眼神里充满着无助。
他问我:“你今年工作多少年了?”我说从博士毕业算起12年了,当胸外科大夫其实是17年了。他笑了笑没说话。
我看着窗户外发呆。过了一会儿,他说:“你当大夫要对病人好一点儿,不管是啥人,不管是啥家庭,谁病了都不容易,能帮上人家就多帮一把。”
还说:“你工作上要多操心,在命上打交道,千万不敢马虎。”
……
他一边说,我一边流泪。
八点四十分,主刀医生王俊主任准时进来了。王主任从切皮开始,一直做到冲洗胸腔。我坐在台下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学习。随后,我拿着切下来的标本去病理科,结果很快出来了——原发小细胞肺癌,不是结肠癌转移。
好在手术很成功。手术结束后,我同麻醉医生一起推他到恢复室。不多久,他平静地醒了,我说:“爸爸,手术做完了,很成功!”他点了点头。
此时妈妈在病房里焦急地等候,看到我把爸爸推回来了,泪水打着眼圈往下流。
晚上自己在病房里照护爸爸。我扶他下地,搀他在屋子里来回走。
二十楼的窗户外看出去,夜色很美,北京城灯火璀璨,平静而祥和。我给爸爸打水擦了脸、泡了脚、扶他睡下,看他睡熟了,监护仪显示各项指标正常,便放心地在沙发上睡了。
第二天一早,安顿爸爸用完早餐后,我去上我的班去了,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爸爸很遵从医嘱,饮食、活动、咳痰,一切良好。他推着输液杆,带着胸引瓶,从走廊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,又走回来,很刚强,很硬朗。
三天后拔除胸腔引流管,顺利出院。几天后病理结果出来了,12组淋巴结有一枚转移,属二期肺癌。
化疗,一个月以后开始。
爸爸问我:“你看不化疗行不行?”我说:“受点儿罪,将来不容易复发。”妈妈心疼爸爸,一个人在角落里抹眼泪。爸说:“那能成。”